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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76 慧极而伤
衣冠正伦 / 著 投票 加入书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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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上茗茶由热气腾腾渐渐转凉,案后之人却如雕塑一般迟迟没有动作,就连视线都呆滞而无灵动。
管中书议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,但回想当时场景,张闿仍有如坠冰窟之感。事态的
明明大好的局面,怎么顷刻之间便被逆转?他家明明既得中书相助,又得皇后青眼,几乎已经笃定了可幸帝宗,怎么就突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?
他百思不得其解,下意识探手摸向已经彻底冷却的茗茶,可是手指一触到光洁青瓷杯沿,仿佛摸到了火炭一般,蓦地将那杯盏甩落
门外侍立的仆从听到这异响,急匆匆入门来,看到地上茶渍并瓷器碎片,连忙弯腰去清理,同时低声道:“郎主可要更换新茶?”
“滚出去!”
张闿语调有些不耐,拍案斥退仆人,心内却想起早先中书议事时侍中蔡谟略带调侃的话:“张尚书饮惯茗茶,怕是难禁酪浆之绵厚!”
这伧人酒鬼,分明是
中书议罢阮孚,所用理据乃是居官不任,致使奸人投书构陷方镇。那卷宗由他家转交沈氏,因而中书才有罢黜丹阳尹之议,阮孚名重才高,因而张闿早先
又枯坐片刻,张闿实
话音刚落,门外匆匆行入一人,拜
“快起身,庾中书家人说了什么?”张闿起身拉起这名家人,急声问道。
那张诚神色有些难看,沉声道:“中书近来都要留宿台中,并无暇来赴我家宴请,并言道……”
“还说了什么?”
张闿听到这话,脸色已是一沉,语调也变得苦涩起来。
那张诚迟疑片刻,才深吸一口气说道:“中书的意思是,希望伯父能自请转任少府大长秋。”
“什么……”
张闿惊呼一声,当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,颤颤巍巍行回座中跌坐下来:“中书与我家何怨?他要罢阮尹,我又不曾一言反对!我、我……”
他如今任职尚书,资历名望齐备,而且近来家势颇隆,更进一步升任吏部大尚书掌管选官都有可能。
张诚亦是神色阴沉,往门外瞧了瞧,而后才凑
张闿听到这里,原本纷乱的情绪顿时转为无愤慨。多半是如此了,庾氏中朝并无令誉清望,只因帝戚之家而得近幸攫升,根基尚浅。原本庾亮应是打算拉拢他家以作声援,但却因皇后对他家超出规格的礼遇,令得庾亮心怀忌惮,借以打压。
“我家世居京畿,乡土民望岂是庾氏能比!中书外宽内忌,恐为我家所代,实
一念及此,张闿心内更加忿怨,尤其让他不满的是,原本准备用以胁迫沈家的布置,如今竟返回头来被庾亮用作攻讦自家,这简直让他无法接受!
沈家勾连乡里,豪武相传,此前已有反迹,他评一句“刑威治众,潜怀异志”又有何错?若单凭此语便能让物议沸腾,人心不安,那也是那些人本就有此念想不过被自己无意道破而已,岂有不查奸佞,反治贤言者的道理!
而且庾亮所示出那卷宗,大量删减,通篇最重要内容便是这极富争议的八字断语,分明是为沈家隐恶!
一想到庾亮出尔反尔,竟与沈氏复有勾连,张闿心内便充斥着被出卖的羞愤感。既然对方不义
想到这里,张闿便示意张诚上前侍墨,自己提笔而书,片刻后便写出一信。待将墨迹吹干,他将信递给张诚,而后吩咐道:“家中备存沈氏之恶迹,与此信同送往王太保处,我要看庾元规还有何话可说!”
先前议罢阮孚,太保与中书各执一词,闹得不可开交,若非中书态度强硬,此议能否通过还
张诚很快便领会张闿的意思,不免大笑推崇伯父高智,驱虎吞狼,剑指沈家,最后自然是他家得利。
张闿闻言后淡淡一笑,能
略作沉吟后,张闿又吩咐张诚道:“将信物送与太保之后,你也不必着急赶回,再往御史台邀请孔公,请他今夜往我家来做客。”
御史台孔公便是会稽孔愉,早先任职吴兴遭到沈氏强逐,可谓积怨极重。如今孔愉官居御史中丞,监察百官之任。一旦王导打算对庾亮和沈家动手,必然需要御史台配合。孔氏亦为吴中会稽高门,一旦配合太保
正如围棋手谈,当食不食,反受其殃。既然已经决定
张诚恭声应是,然后便疾行出门,特意选择偏僻道路而行,很快便到达了太保官署。他亦有守台郎中执事,此时借公务之名,很快便被召入太保官署中。再将张闿手书转交给此处掾属,便耐心等待王导接见。
此时太保王导正与雅室中与其长子王悦对坐闲谈,神情恬淡适意,并无丝毫此前
当掾属将张闿之信送来时,王导眼睑一垂,甚至不去接那封信笺,只是坐
待掾属退下后,王导见对面的王悦似是欲言又止状,便笑语道:“我儿有何疑惑,不妨道来。”
王悦沉吟道:“张氏请托,应为此前中书所执之事,父亲为何吝于一见,要置身事外?”
“他两家争锋,我家既已退下,我又何必再置喙惹厌。”
王导轻叹一声,事态
见王悦仍是一脸疑窦之色,王导便又再解释一下:“庾元规隐而复归,是挟势而来。至于所谓的势,便是早先南北相争帝婿之事。如今北人无存,南士得幸,侨家心内自有难舒之意气。元规今次归于台城,潜指张氏。无论他家有何请托,与我家而言,纵使力争,亦只得寸功。然为其张目,却要负我乡人怨望,我又何必要见他家人一面。”
“可是要平复侨家意气,为何独选张氏?沈氏亦为南人,且名望稍逊,与我家素有积怨。”
王悦终究年轻,对于今次沈家子坏了他家之事,心内不乏怨望,眼见有一个寻衅其家的机会送上门来,父亲却不予理会,他心内便有几分想不通。
王导对于这个长子,可称得上钟爱,因而时常带
“我儿只见其一,未见其二。沈氏非唯南士豪宗,更拥方伯之位。若使物议相攻其家,难免引人同仇。张氏虽是丹阳望族,然故旧都不能守望相助,而今行事有差,授人以柄,若能明见及早抽身,尚有转圜余地。若其家再执于此节,其祸难测啊!”
这些思量,往常哪怕与人密室私语,王导都不会轻易道出。但眼下要教儿子洞悉形势,因而讲述的便细致起来。
“既然父亲深知,先前又何必要与中书力争?”王悦沉吟许久后,渐渐有所明悟,只是心内仍有几分疑窦。
王导闻言后洒然一笑:“台中议事,岂能独言。我与元规,所执不同而已,彼此并无私仇。今次我助其势起,他亦是能明进退之人,来日应会敛几分。”
王悦听到父亲的话,仍觉未能解疑惑,只是已经不好再细细追问。自己坐
只是父亲为什么要助势庾亮,王悦却百思不得其解,眉头已是深深蹙起,却不敢让父亲看到他困惑模样,以免失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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